作者:Byron Gilliam,Blockworks
曾幾何時,美聯儲主席們可以自由地“教訓”政客們不負責任的支出習慣,那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時代。
例如,1990年,艾倫·格林斯潘(Alan Greenspan)告訴國會,他會降低利率,但前提是國會必須削減赤字。
1985年,保羅·沃爾克(Paul Volcker)甚至給出了具體數字,他告訴國會,美聯儲“穩定”的貨幣政策取決于國會從聯邦預算赤字中削減約500億美元。(啊,那真是500億美元的聯邦債務,還不是一個四舍五入的誤差的年代。)
在這兩個案例中,美聯儲主席們都在隱晦地威脅國會和白宮衰退風險:你們現在擁有一個不錯的經濟,如果出了什么事就太可惜了。
然而,現在情況卻反過來了,美國總統特朗普正在“教訓”美聯儲有關利率的問題。
就在最近幾周,特朗普發表看法稱,聯邦基金利率“至少高了3個百分點”,堅稱“沒有通脹”,并嘲諷美聯儲主席杰羅姆·鮑威爾為“Too Late·鮑威爾”。
這同樣是一種施壓:你們擁有不錯的央行獨立性……
特朗普在他第一個任期內也曾游說要求降低利率。像幾乎所有現代美國總統一樣,他希望美聯儲刺激經濟。
然而,這一次,這遠不止于此:特朗普希望美聯儲為赤字融資。
特朗普與鮑威爾的對決表面上是關于當前利率水平(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(FOMC)今天維持利率不變,這大概會讓總統不悅)。
但總統一直在威脅的,是“財政主導”——即貨幣政策從屬于政府支出需求的狀態。
“我們的利率應該比現在低三個百分點,每年為國家節省1萬億美元,”總統最近在Truth Social上以其標志性的隨意大寫風格寫道。
通過反復發表此類言論,特朗普先生創造了歷史,成為第一位明確呼吁財政主導的美國總統。
但他絕不是第一個承認這種可能性的人。
當沃爾克和格林斯潘以加息威脅國會時,這使得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之間通常隱藏的聯系浮出水面。
這對他們奏效了:兩位美聯儲主席都成功地利用經濟衰退的威脅,促使國會解決了赤字支出問題,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先例。
但這種策略這次似乎不太可能奏效。
鮑威爾主席經常警告赤字不斷增長的風險,甚至解釋說更高的赤字可能意味著更高的長期利率。
但很難想象他會像沃爾克和格林斯潘那樣發出明確的威脅——也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處于一個明顯弱勢的議價地位。
在1980年代,加息最令人擔憂的影響是衰退,美聯儲愿意冒這個風險,以促使國會改變其大手大腳的開支習慣。
那時,立法者面臨著不斷膨脹的國防預算和停滯不前的經濟,這兩者似乎都可控。
聯邦債務占GDP的比例僅為35%,看起來也易于管理。
現在,聯邦債務占GDP的120%,美國在利息支付上的支出甚至超過了國防開支:
<圖表:藍色快速上升的線條代表了聯邦債務利息支付占GDP的比例,遠超國防開支>
上圖中快速上升的藍線現在可能是最大的預算問題。
這讓美聯儲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:它想用加息這個工具來“治愈”政府的財政問題,但政府的債務規模已經如此之大,以至于加息反而會成為“毒藥”,讓財政問題變得更糟。
當然,美聯儲可以冒險一試。
但如果加息導致赤字進一步上升,誰會先眨眼:是美聯儲還是白宮?
在回答之前,請考慮一下,現在73%的聯邦支出是非自由裁量支出,而1980年代只有45%。
如果相信美聯儲能在一場關于赤字問題的對決中勝出,那就等于相信國會愿意對社保(Social Security)和醫保(Medicare)這類非自由裁量支出進行大幅削減。
這似乎,嗯,令人難以置信。
尤其現在,有這樣一位總統,他對國家日益增長的負債狀況似乎完全不為所動。
這可能源于他1990年代作為一名過度負債的房地產開發商的經歷。
“我想這是銀行的問題,不是我的問題,”特朗普后來在談到無力償還債務時寫道,“我TMD在乎什么?我甚至告訴一家銀行,‘我告訴過你,你不應該借錢給我,我告訴過你那該死的交易根本不行。’”
現在,作為總統,當特朗普告訴鮑威爾利率應該更低時,他真正想說的是,國債是美聯儲的問題,而不是他的問題。
他沒說錯。
“當債務利息支付上升,而財政盈余在政治上不可行時,”前美國財政部經濟學家大衛·貝克沃斯(David Beckworth)寫道,“就必須有所犧牲。這種犧牲就是更多的債務、更多的貨幣創造,或兩者兼而有之。”
是的,美聯儲可以重施沃爾克/格林斯潘的故技,以更高的利率威脅國會。
但鮑威爾大概知道,如果真的這么做,只會加劇一個最終可能需要美聯儲來解決的問題——并加速它被迫解決問題的時間點。
“如果債務水平過高且持續增長,”貝克沃斯解釋說,“美聯儲的職責就變成了迎合——通過壓低利率或債務貨幣化。”
他警告說,那才是美聯儲真正的生存威脅,而非特朗普:“當中央銀行被迫迎合財政需求時,它就失去了經濟獨立性。”
貝克沃斯仍抱有希望,認為可能不會走到那一步。
也許真的不會。我們看到了通脹是多么不受歡迎,所以如果再來一輪通脹,選民可能會迫使立法者解決赤字問題。
但他感到絕望的是,將焦點放在特朗普要求降低利率上是一種轉移視線:“我們正在目睹的,與其說是關于特朗普本人,不如說是關于日益增長且無法避免的財政需求正施加在美聯儲身上。”
特朗普是第一個明確提出這些要求的人,大概是因為,他知道美國政府當前的財政政策是不可持續的。
但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,甚至政府本身也知道。
現在唯一的問題是:誰來處理它?